中國創新藥,門前兩條路
作者|林藥師 來源|醫曜(ID:yiyao-jinduan006)
創新藥是世界上最賺錢的產業之一,其本質就是一種專利尋租權模式。
依靠專利保護,在某一適應癥形成壟斷,從而獲得很高的藥物銷售價格。這種高售價實則就是“租金”,而創新藥正是依靠這份租金進而創造利潤。所以患者買到的創新藥,大部分花費都相當于向藥企支付了專利“租金”。
基于此,對于藥企而言,真正賺錢的正是這一份專利“尋租權”。仿制藥價格低,根本原因就是失去專利保護后,大批競爭者涌入,使得藥物價格趨向于市場化。因為整個藥品制造流程成本并不高,除部分特殊工藝的藥物外,仿制藥的售價普遍極低。
看透藥物本質,投資者也就很容易找到中國創新藥的病根:核心專利的缺失。
近些年,創新藥產業在國內大步向前,誕生諸多獲批的創新藥,但它們的本質依然是對于海外明星藥物的仿創。雖然這些藥物在國內獲得了專利,可藥物設計理念及思路都是借鑒的,這就無法避免內卷競爭,你可以借鑒,別人同樣也可以。正是這種“仿創”思維的局限,導致熱門賽道涌入了大量資本,而真正存在臨床空白的領域卻鮮有人研究。
創新藥專利懸崖的本質在于競爭。在國內市場中,由于大家都是借鑒的海外明星藥物,因此很容易出現產業內卷的情況,這就導致“專利期”尚在,但各家公司卻不得不因內卷而降價競爭,這本質其實與競爭帶來的“專利懸崖”如出一轍。
內卷,就是中國醫藥產業的“專利懸崖”。如何避免陷入內卷之中,這也正是中國創新藥企業所探尋的“生路”。
01
生路一:源頭創新
對于中國醫藥產業而言,日本汽車產業的崛起之路值得借鑒。
二戰之后的日本百廢待興,美國人只將日本視作廉價的代工廠,壓根看不上日本商品,這其中就包括日本汽車。然而,1970年頒發的《馬斯基法案》徹底改變了一切。
《馬斯基法案》又稱《大氣凈化法案》,是美國環保人士長期施壓換來的產物。這是一項極為嚴苛的法案,要求1975年后生產的汽車要達到1970-71年汽車排放污染物十分之一水平。即使美國汽車“三巨頭”(通用、福特、克萊斯勒)也都直言無法實現,畢竟大排量是當時美國汽車市場的核心主線。
但同樣面臨這一產業變故,名不見經傳的日本公司本田卻給出了幾近完美的方案:研發往復式CVCC發動機(復合渦流調速燃燒)。僅在《馬斯基法案》法案提出的兩年后,本田就正式發布CVCC發動機,并順利通過美國EPA的檢測,這也讓其成為第一個滿足要求的發動機。
憑借CVCC發動機的成立,日本汽車順利在美國打響知名度。恰逢當時第四次中東戰爭爆發,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宣布石油禁運,石油價格攀升,更是讓小排量的日本汽車成為當時美國最暢銷的商品。至1980年,日本汽車年產量達到1100萬輛,取代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生產國,日本汽車在美國市場的份額也迅速攀升至24%。
日本汽車崛起的根本,正是在于對CVCC發動機的源頭創新。
從PD-1,到ADC,中國創新藥企已經用產品證明,我們擁有能夠比肩MNC的研發鏈條。但較為可惜的是,雖然中國創新藥產品數據很多,但卻始終缺少“藥王級”產品,PD-1藥物原本是中國藥企的機會,但卻最終被內卷所摧毀。
造成這種現象的本質原因在于,我國醫藥研發體系中,源頭創新是一塊極為明顯的短板。雖然國內創新藥企能夠很好地完成已知靶點的創新轉化,但在更加前沿的未知靶點上,幾乎處于產業初級階段。
源頭創新擁有巨大的產業價值與商業價值。誰能搶先完成成藥性證明,誰就擁有極為針對的先發優勢,并且能夠牢牢專注核心知識產權。即使核心知識產權在短期內無法迅速成藥,它也能吸引MNC的目光,獲得對方不菲的引入對價。
據FDA數據顯示,在2015-2021年中,FDA一共批準了323款新藥,其中源頭創新藥物比重逐年增加,到2022年在新藥中的占比已經超過一半。這一數據表明,美國創新藥價格之所以昂貴,除地區溢價外,更為關鍵的地方在于對源頭創新類藥物的關注。只有源頭創新的產品,才沒有直接對手競爭,也是“尋租權”最貴的產品。
回溯全球醫藥史,同靶點獲批的首款藥物往往會取得最好的銷售業績,而后續獲批的產品的銷售則會依次遞減。后續獲批的產品想要獲得比首款產品更好的數據,就需要向業界證明其擁有更為顯著的療效。“頭對頭”試驗是最好的對照方式,但這其中的難度并不亞于再做一次臨床試驗,這就導致后續產品的商業價值遠不及首款產品。
當然,源頭創新雖然存在偶然性,但同時它又是一種必然。如果僅驗證單一靶點就想找到源頭創新的機會,這顯然概率極低,但如若在長期積累中持續探尋源頭創新機會,那么一定會有所收獲,甚至可能找到探尋“潛在靶點”的成熟方法論。
現階段的中國創新藥產業太熱衷于“拿來主義”,總是愿意使用大藥企已經驗證過的成熟靶點,而鮮有人愿意建立一套針對未發現靶點的探索體系。這本質上是一種聚焦短期的“急功近利”,畢竟成熟靶點成藥概率更大,更能換來穩定的現金流,但這顯然并非創新藥的核心。所謂創新藥,創新才是內核,藥物只是表象。只有足夠的創新,才具備商業化價值,才能換來“尋租權”。
中國創新產業當下最大的問題就是內卷的人太多,專注源頭創新的人太少。并不是所有的創新藥都具備同樣的價值,兼具創新性與稀缺性才擁有更高的產業價值。
因此,源頭創新是中國創新藥打破內卷的首要“生路”。
02
生路二:出海海外
以日本汽車全球化破局為鑒,出海是中國創新藥的另一個機會。
日本汽車的崛起自然觸動了美國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很快美國的“制裁”大棒就揮向了日本。美國汽車“三巨頭”對日本車企提出反傾銷訴訟,最終美國國會順利通過了“限制日本汽車進口”的法案。受此法案影響,日本汽車制造商受到了嚴重的損失,而陷入虧損旋渦的美國車廠則從破產邊緣回歸。
不過,木秀于林的日本汽車產業最終并未被美國的貿易保護主義所擊潰,經歷短暫的磨煉后,它們憑借全球市場的爆發依然保持了領先身位。在最新披露的2024年Q1全球汽車銷量排名中,日本車企豐田依然穩居全球第一,TOP 10車企中有4家是日本公司。
圖:2024年Q1全球汽車銷量情況,來源:錦緞研究院
現階段,中國創新藥最大的問題并不是研發能力不足,而是本土市場的嚴重內卷造成惡心競爭??v覽全球市場,中國創新藥實則都是具備一定競爭力的,但當如此多的優秀產品全部聚在國內市場,自然就會因內卷而造成嚴重的創新折價,可若他們出海到海外,則有可能迎來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美國市場擁有極高的藥價,自然是最理想的市場,可由于美國市場高度聚焦源頭創新,因此我們現階段的產品是很少能夠符合要求的。
美國確實是全球最大的細分市場,但這并不意味著美國之外的市場就沒有意義。日本汽車之所以在美國打壓后能夠再次崛起,主要是提早進行的全球化布局,在兩大塊市場找到了出路:具備相對要素成本優勢的亞洲市場,擁有龐大內需的歐洲市場。
日本汽車能夠暢銷全球,其本質原因還是在于能夠將形成的技術紅利輸送至全球。在上世紀80年代全球石油緊缺的背景下,日本汽車CVCC發動機省油的優勢被全面放大,而美國汽車“三巨頭”則因工會問題遲遲無法取得技術突破,技術層面的顯著優勢才是日本汽車全球化的根本。
圖:豐田汽車1960-1980年出口數據,來源:國聯證券
與之類似,中國創新藥們也應該積極擁抱海外市場,能登陸美國市場固然最好,但如果無法獲得FDA的批準,那么就應該迅速聚焦于歐洲、東南亞等其他市場。這些市場雖然支付能力沒有美國高,但卻是一片藍海市場,以中國創新藥的品質和性價比優勢是有能力在海外闖出一片天的。
當然,中國創新藥出海并非只有產品出海一條路,與海外藥企合作出海的License-out模式同樣值得投資者關注。在海外渠道能力不足的情況下,借助當地企業的渠道不失為一種智慧。
據不完全統計,今年上半年共有近20家中國創新藥企完成了License-out交易,瑞博生物、安銳生物、舶望制藥、恒瑞醫藥、宜聯生物、亞盛醫藥均完成了總交易金額10億美元以上的交易,合作對象中也不乏羅氏集團、阿斯利康、諾華、武田制藥這樣的MNC。
圖:2024年上半年License-out交易一覽,來源:錦緞研究院
從地域性企業,走向全球性企業,這是被內卷包圍的中國創新藥公司的第二條“生路”。
03
“破內卷”是一道必答題
世人皆說國內沒有適合創新藥生長的土壤,這句話其實只說對了一半。
從本質上看,我們醫藥產業已經完成了從“仿制藥”向“創新藥”的轉變,只不過源頭創新的匱乏限制了產業的進一步成長,使得我們的創新藥很難在高端市場立足。同時,國內醫藥市場又是一個存量盤,“仿創型”創新藥是難以持續保持高利潤空間的,因為這是一個充分競爭的市場,大家都可以去搶利潤,最后終將陷入內卷。
中國創新藥真的不行嗎?這其實是一個相對的問題,如果將中國“仿創型”產品放到全球大市場,就會發現它實則還是擁有競爭力的,關鍵問題在于如何走出去,如何找到核心市場。
怎樣突破“內卷”的枷鎖,正是中國創新藥下一階段破局的關鍵。從0到1的源頭創新是最重要的,因為它決定了中國創新藥產業的高度;從1到100的出海同樣也是重要的,因為它決定了中國創新藥廣度。只有當高度與廣度同時擴增,中國創新藥的空間才能真正得到釋放。
日本汽車之所以笑傲全球,其本質就是做到了源頭創新與海外出海的雙重破局,當這兩件事做到了,中國創新藥自然也就無需再看FDA的臉色。從源頭創新與海外出海層面,中國創新藥企業實則已然有所動作,還是那句話,中國創新藥仍然需要一點時間。
編者按:本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醫曜(ID:yiyao-jinduan006),作者:林藥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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