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綜復雜的稀土利益鏈
圖為稀土偷采現場
在業內人士看來,稀土就像毒品,甚至比毒品更容易讓人上癮。價格低的時候稀土能賣出2萬元~3萬元/噸,價格最高的時候可以賣到40萬元/噸。低成本,高利潤,這是稀土讓人趨之若鶩的原因。
江西贛州,我國南方稀土生產重地,圍繞巨額利益形成的矛盾很有代表性。
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在一座山頭發現稀土礦,從此以后,哪怕是風聲再緊,他們也會偷偷開采。江西“老表”們互相監督,他需要拿賺來的錢去堵他們的嘴。
能搞稀土的一般是兩種人:一種是牢房里出來的人,另一種是能把牢房里的人撈出來的人。不怕死的和領導干部都牽扯其中,哪怕是配備再多的武警官兵,對于地方礦管局、稀土局的公務員來說,天天都做著可能“掉帽子”的事。
稀土開采之后造成的環境問題引來了環境治理的企業,而企業和當地政府、居民又產生了新的矛盾。居民懷疑企業為稀土回收而來,企業打著治理的牌子卻沒能給當地政府帶來多少好處。而地質部門和中介部門又可能因為數據作假被牽扯其中。
同時,央企和地方之間圍繞稀土資源的暗戰再次升級。礦產資源是國家的;但礦藏于地下,上面表土層的山林是農民的。有些問題,只能依靠地方政府解決。而贛州自己有企業,為什么要拱手讓給央企?而即便是地方企業自身,也面臨自主開采和個體老板開采的贖買矛盾。
去年以來,中央對稀土的監管和整合力量明顯加大,但效果卻不容樂觀。老百姓與官員,央企與地方政府,國有資本與民間資本,利益糾纏,難解難分。稀土的“毒”,不是能簡單消解的。
偷采
凌晨3點多,潘娟猛然從睡夢中驚醒,嚇得一身冷汗,她又夢見丈夫被抓了。已經很長時間了,她常常做同一個夢。“被嚇醒了,就再也睡不著。”
兩年前,潘娟的丈夫在江西贛州某縣發現一處稀土礦,并成功地以種植果樹的名義花了40來萬從“老表”手中把那座山頭買下。除了在邊上種一點樹,他們主要是偷采稀土礦。
自去年下半年始,中央對稀土行業實施高壓的管控政策,整頓稀土行業秩序,重點打擊非法開采、生產、黑市交易、出口走私等違法違規行為。
風聲很緊,幾乎所有的正規企業都已經停產,但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下,潘娟的丈夫他們依然在頂風作案。
每到放長假的時候,他們便在晚上雇工偷采。整個春節至正月十五之前的每個晚上,趁著沒人巡管,他們一直在“加班加點”。
“一般從晚7點開始,做到凌晨7點收工。很多地方都這么干。”潘娟說,“下午拉去吉安永豐縣粗加工成氧化物,一般在晚上偷偷加工,凌晨拉回來,不到一天時間。”
加工出來的稀土氧化物有專門的人來收,“偷偷地走私到日本”。
偷采稀土的成本不高,人工費每人每晚300塊,但打點附近近100戶“老表”的費用是一筆巨大的支出。“來一個人給必須給錢打發,過年還要打紅包。不給就告你,非法開采、污染,這是把柄,如果被舉報成功一次,炸掉礦點的設備損失就是兩萬塊,‘老表’已經越來越厲害。”
休息了一段時間之后,他們預備在“五一”長假期間再干7個晚上。
嚴管:橫豎都可能掉帽子
中央對稀土的監管越來越嚴:第一,嚴格控制采礦許可證;第二,有開采許可證的,嚴格控制開采總量;第三,冶煉稀土的企業,配額和指標嚴格控制。
中國重要的重稀土產地贛州,在媒體的聚光燈下,也在實施最嚴格的治理整頓。“市委書記把各縣的縣委書記都叫過來,將治理整頓列為‘帽子工程’,整治不嚴是會掉帽子的。”贛州稀土行業一位不愿具名的企業家說。
去年10月下旬,贛州市統一發文,要求稀土企業全部斷電停產。
現在看來,整治確實有效,贛州的采礦點從原來的1000多個縮減為100個,偷采的現象少了很多。
整個贛州把88本采礦證整合到贛州稀土礦業有限公司(下稱“贛州稀土礦業”)名下,由贛州稀土統一負責采礦權人的管理,以及稀土的營銷、采購和買賣。稀土礦的開采總量也由贛州稀土礦業統一控制,不能超過國家的生產配額,超過了便會受懲罰。“只能出9000噸。若剛好完成,明年也是9000噸的配額,若多生產了1000噸,明年就只能生產8000噸了。”贛州稀土礦業的一位負責人坦陳,“但因整個管理當中有很多漏洞,很多人把指標完成后,多生產的部分我們無法監管,它就偷偷地走私掉了。”
贛州稀土漫山遍野地分布,淺層,易開采,許多農民分到的山林都有稀土。也因此導致監管的難度相當大。
雖然巡管的隊伍越來越龐大,但現在的農民已經很會開礦了,有點防不勝防。“稀土礦漫山遍野地分布,很多山不僅偏遠,連路都沒有,偷采的人還專門安排了人放哨,車一來他們就知道了,很難抓。當然這里面也有些利益問題,例如,村主任、鄉鎮長甚至礦管局的官員,幕后操縱、勾結,這些可能性都客觀存在。畢竟是這么好賺錢的事情。”贛州市一位城礦產資源管理局的官員向抱怨說,幾乎不需要什么成本,而利潤又太高了。
價格最高的時候40萬元/噸,即使最早的時候2萬元~3萬元/噸,也很賺錢。去外面打工遠不如偷挖稀土。“按照現有的法律,稀土行業有海洛因的利潤,卻沒有海洛因的風險,各種力量都可以在這里發生作用,不做白不做。”
當然,“老表”們內部也并非鐵板一塊,相互舉報的人很多。接到舉報,他們常常扛著炸藥去,炸掉非法的礦點。
上述官員所在的縣,不僅公安機關給予了積極配合,縣里還給他們配備了幾十個退伍戰士,其中三個還是能飛檐走壁的特種兵。
“偷采稀土的人聽到這個就怕了,執法力量一定要強大,沒有這個力量,怎么可能抑制得住巨大的利益誘惑?但我們都是提著腦袋干工作的,出門都要小心再小心,因為你斷了人家財路,不知什么時候人家就會在你背后捅刀子。”這位礦管局的官員訴苦說,礦管的壓力非常大,經常受威脅,“有時候想想,拿2000多塊錢的工資,冒那么大的風險都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他總結了一下,能搞稀土的一般是兩種人:一種是牢房里出來的人,另一種是能把牢房里的人撈出來的人。“那得是什么樣的背景啊?我們搞礦管的人不只是人身上受威脅,而且政治上也受迫害。”
他說了這樣一個故事:一位國土局長曾想到他所在的縣搞稀土,他的領導——該縣的礦管局長沒有批,國土局長便揚言要把礦管局長整下臺。該礦管局長趕緊回家算了一下,自己能被抓住把柄的也無非是別人送的一些煙和酒。
“冰箱里的煙大概也不少,這個酒不管是茅臺、五糧液還是什么酒,全倒在一個罐子里泡藥酒,老了以后慢慢喝。煙就不抽了,他想了一下劃不來,被逮到就死定了,于是下定決心把煙戒掉,以后也不給他們機會送煙了。”
該礦管局官員還透露,一些縣領導也參與其中,“這種情況下,我們是不敢吭聲的。”
治理環境,還是回收稀土?
4月8日,國家一級行業協會“稀土協會”成立。工信部副部長蘇波借此機會向媒體披露了過去這些年中國稀土開采所付出的觸目驚心的代價。僅初步測算,僅贛州一地因為稀土開采造成的環境污染,礦山環境恢復性治理費用就高達380億元。而在2011年,江西省稀土企業的利潤僅為64億元。
380億元治理成本的投入與每年從稀土得到的幾十億元收益相對比,確實得不償失。
贛州各縣也紛紛在估算治理環境的成本,尋烏縣方面表示,對全縣所有廢棄稀土礦山進行恢復治理,所需資金達10億元;信封縣向上匯報的這一數據則高達30個億——各縣試圖爭取上級部門最大的支持。
在稀土的提取過程中,先是用硫酸銨去浸泡土壤,形成硫酸稀土和氫氧化銨在土壤里,再經過草酸或者碳銨的沉淀,變成草酸稀土或碳銨稀土,這基本上完成了從開礦到取礦的全過程,留在土壤里的是硫酸根和銨離子——化肥的主要成分,但若濃度太高,會把植物的根都要燒掉。
“那個液體嚇死人的,我們邊上剛好有個水庫,會流到水庫里。邊上的樹全部死掉。”潘娟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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