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路時代，速度會愈來愈快，變化也會愈來愈快。將來，企業的比賽，第一比的是價值，是其獨特的創造意識，第二比的是個性，第三比的是規格。未來的世界是小的世界。

阿里巴巴和淘寶的思想就是，用網路的技術和思想，幫助無數的小企業參與競爭。正因為堅持這個想法，并且堅持認為小就是美，我認為未來會愈來愈好。

吳小莉：如果放眼未來五年，放眼小企業之間這種網狀的合作形式，它們看到市場之后，如何同時找到利潤?

馬云：小企業能夠找到利潤，但是狠難找到規模;而若你要做到規模，利潤又狠難做到，所以這是企業自己要把握的尺度。

在中國，每個人都希望做大企業，每個人都想做大事業。像我們這個企業，突然沒頭沒腦地長了那么大，我們不是大家學習的榜樣。

我們是靠運氣，我們這個時代的運氣特別好碰上網路、碰上十三年前發現的電子商務、碰上一幫喜歡這一味的人，莫名其妙地走到現在。

企業要量力而行。很多人在講，想要成為馬云。如果我能重新選擇，我一定不會再做馬云，太辛苦了。這是實話。

我記得有一年，我去日本，看見一個小店，門口貼了一個條子，說這家店正慶祝成立一四七年。我跑進去一看，店里就一個老頭、一個老太太，還有一個工人，店面我估計也就二十平方公尺，裡面賣各種糕點。

那個老頭、老太太臉上洋溢著笑容說，“我們家這個店開了好幾代了，一四七年，今天是店慶，送個小糕點。”老太太說著，“日本天皇啊、什么大家族的人都買我們的糕點。”

這讓人不禁產生一種幸福感。他們家這個小店，經營了這么多年，多舒服的事情啊!你看，我們做大了之后，一會兒要擔心資金，一會兒擔心勞資問題，一會兒擔心社會上各種事，完全沒有幸福感。

吳小莉：你現在沒有幸福感了?

馬云：我現在的幸福感跟那種不一樣。已經爬到七千公尺高空了，我只能享受七千公尺高空上的這種幸福感，這種幸福感……。

吳小莉：有點缺氧?

馬云：是相當缺氧。其實你是不愿意上去的，但你走上去了，再想下來也不容易，你就待在那兒吧!

吳小莉：但是你還得再往上爬吧?

馬云：這個，說實在的，假設我可以不爬，一定不爬了。

吳小莉：我認識的馬云不會不爬。

馬云：有的時候，人不能太自私。我今天放下不爬，我自己覺得是自私了一點。因為我們今天的成功，確實要感謝時代、感謝那么多支援我的同事。我所有這一切都是別人給的。

我就沒想過，我可以做到今天這個樣子。人的運氣過多以后，如果做得不對，這些運氣都會變成晦氣，所以把運氣分享給別人，才能夠讓自己后面的日子好過一點。這個是真話。

吳小莉：最近有年輕人告訴我，他們不一定去大城市，也不一定去大企業。這是否也印證“小而美”的變化?

馬云：今后，選擇去大企業的年輕人會愈來愈少，去特色企業、幸福企業、美的企業的人將會愈來愈多，在那裡，他們能充分展現個性化特色，和自我價值。

中國的未來要“小而美”

我堅信，影響生態系統的關鍵因素不是獅子、大象，而是微生物。

因此，影響中國經濟未來的，不是企業有多大、大企業有多少，而是小企業有多好、小企業有多美、小企業多有特色。這才是國家經濟的基礎。

中國有十三億人口，絕不可能靠國有企業、靠大企業解決就業。解決就業，得靠小企業。因為，若再給國企增加兩倍的員工，整個國企就會癱瘓掉。但若每個小企業增加一、兩個員工，就能解決很多就業。

吳小莉：在一二年“雙十一”的前一天，你曾說，新的營銷模式對傳統營銷模式的大戰已經展開。

馬云：對。很多人說我們電商之間的大戰很激烈。我說，電商之間并不“大戰”。如果要打，我就要對傳統的模式打一打;如果要衝擊，我就要對國有企業的大模式衝擊。

這不是因為我想，而是因為時代的需求、社會的趨勢。

所以，我對那些零售業特別生氣，憑什么它們可以賺一五%，憑什么它們價格拉得那麼高，憑什麼它們把電視機廠商的利潤打到每臺只賺十塊人民幣，甚至七塊人民幣?

假設一臺電視機只賺七塊錢，電視機產生怎么創新?所以必須讓製造業也賺錢，雙方的利益才能起來。

“大戰”的時候，確實會出現那樣的情況，有點丑陋，但是戰爭的時候，丟個胳膊、斷條腿很正常，結束以后，再大興建設。

老虎裝上翅膀就會飛?

吳小莉：零九年的時候，你跟鴻海集團董事長郭臺銘先生有一次“西湖論劍”。你們對于大小有過一番討論。

郭臺銘先生當時提到了網路經濟對大企業如虎添翼，網路是它的翅膀，可以無遠弗屆，所以企業的大小不在於規模，而在於能力和彈性。

螞蟻是一個團隊，這個團隊搬了一顆糖回來，該怎麼分糖?這牽涉到利潤分享和回饋的問題。

馬云：第一句話就有問題，什么叫如虎添翼?你們見過老虎有翼嗎?那是想像。

反正我沒有見過老虎加上翅膀就會飛的。即使給老虎插上翅膀，它也飛不起來，因為它太重了。如虎添翼只是大企業的想像。

零售業的人很恨我，他們現在也只有恨這口氣了，連還擊的力氣都沒有，因為我不會給他們還擊的機會。

真正的商業競爭，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一旦我發現未來的對手，我今天就把它主要的神經給抽了。這就是網路的可怕之處。你還在等待翅膀的時候，人家早就把你給做掉了。所以我覺得，昨天的“大”是未來的負擔。

吳小莉：你曾經提到過，二十一世紀你們公司要做一個偉大的資料公司，那你們會提供什么服務?精準營銷在你們的服務范圍內嗎?

馬云：精準營銷，將來會成為我們中間很小的一部份。

我們真正希望做的是，把收集到的資料，分享出去。像是把淘寶消費者的資料，分享給製造業;把製造業的資料，分享給消費者、分享給供應商……，把支付寶的資料、淘寶的資料、中小企業的資料通通分享起來。

我們不知道資料怎么賺錢，但我們知道，資料將成為十年后，比石油還貴的東西。它一定會對社會有巨大的貢獻，所以今天必須投入，只要對社會有貢獻的事情，它一定能賺錢。

得收集、處理、分享資料，是我們這個公司未來十年的發展方向。